父亲的遗物：一块假银元作者:梁振声今天是2

哨兵观察 · 发表于 2021-10-1 15:23:42

父亲的遗物：一块假银元
作者:梁振声

今天是2021年的国庆节，农历八月25，是父亲两周年的祭日。如此算来，父母离开我们已经有两年多了，两位老人是相差百十天相继而去的。离开我们后，位于黄河八路渤海10路松鹤湖小区的房子就一直空着，兄弟几个再也没有去过那间伤心之地。
今年的八月十五中秋节前夕，已在青岛定居的大哥回到滨州，兄弟几个合计把房子卖了吧，免得触景生情，心里总是留着一丝悲凉。就派我去拾掇一下房间的遗物。来到老人的门前，那块“光荣之家”的金色牌子还在闪闪发光。睹物思情，眼泪又控制不住往外喷涌。
在父母卧室里唯一一个可以落锁的衣柜抽屉里，保留着父亲的一些抗美援朝的纪念章，奇怪的是里面竟然发现了一块银元。这令我忽然想起40多年前的一段往事。父亲留着这块银元，其中必有原因。父亲是抗美援朝的老兵。1975年转业到地方，分配到惠民地区一个叫小营的地方，也就是现在的滨州高新区。在小营外贸冷藏厂任基建维修科长。家里兄弟四个，就大哥在辽宁海城当兵。家里兄弟多，需要消费的地方也多，就靠父亲一个人的工资生活。老人一辈子脾气倔强，正气凛然的，从来不贪不沾公家的一点便宜。记得我上初中时，看到家中有一本公用信笺，上面写着一排红字：“山东省惠民地区外贸小营冷藏厂公用笺”几个字。正好缺演算本，就顺手放进自己的书包上学去了。哪曾想，这件事很快被父亲知道了，对我大声训斥一通：“这是公家的东西，是你用的吗？马上给我掏出来。以后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拿，听到没有？”从那以后，只要是公家的东西，我是从来不敢沾边的。
八十年代小营冷藏厂主要是做外贸生意，形势好得不得了。出口海货有大对虾、螃蟹、毛蛤蜊等，蔬菜有绿菜花、速冻菠菜、芋头丸子等。肉类就更多了，什么鸡、鸭、鹅，牛、羊，甚至还出口过麻雀。经营最持久、最畅销的莫过于家兔了。据当时国家外贸出口商品的小册子介绍，兔子肉不同于牛羊，是少有的保健肉，在国际市场上享有盛名，被称之为“荤中之素”、“美容肉”、“百味肉”。兔肉富含大脑和其他器官发育不可缺少的卵磷脂，有健脑益智的功效。经常食用可保护血管壁，阻止血栓形成，对高血压、冠心病、糖尿病患者有益处，并增强体质，健美肌肉，它还能保护皮肤细胞活性，还可以维护皮肤弹性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。那时企业管理非常松，在单位上班的邻居都经常会蹭点好吃的东西回来，什么大虾啊、兔子肝、兔子肉啊应有尽有。父亲人老实本分，沾公家便宜他是非常鄙视的。那时父亲收入少得可怜，不是逢年过节，我们是捞不着吃鱼吃肉的。好在1987年大哥复员了，在地区公安处参加了工作，工资每月交给父母一部分补贴家用，多少可以缓解家里的窘迫境况。父亲当时50多岁，一米八几的个子，身体非常结实。兄弟几个又都是长身体的年龄，尤其爱吃肉，可是人多开销也大，总买肉吃显然不现实。父亲就和饲养兔子的人要了几只刚生下的小兔崽子，抱回来用小米汤、鸡蛋黄喂养，谁知还真都养活了，一个没死。“这个东西繁殖快，一个月一窝。多的时候可以一胎生十几个呢。”父亲沾沾自喜，好像我们马上就可以吃到兔肉了。随着精心喂养，父亲养兔子的知识也日积月累大有进步。
我家住在小营冷藏厂宿舍区最东南角的一楼，院子大大的。父亲在院子里除了种些个葡萄、无花果、丝瓜、扁豆、辣椒之类的果蔬，剩余的地方都用废弃的红砖建成了兔子圈。上面养兔子，下面养鸡，立体养殖。据他说，这样不仅不浪费饲料，兔子落在笼子下面那些经过尿液打湿“残羹剩饭”，鸡吃了还不得鸡瘟呢。这些只是他老人家的一面之词，不知是真是假。但是，父亲养了好多年的兔子和鸡，真的没有听说生过得过鸡瘟什么的。兔子繁殖得也异常迅速；最多时，成年兔子达200多只，像一家小型的肉兔饲养场。这么多的兔子，喂养是个大问题。兔子嘴小，可是整天不闲着，每天需要大量的饲料投入。好在小营这个地方，当时周边基本都是农田，主要农作物是水稻。当年的小营水稻是非常闻名的，号称贡米。秋天稻米归仓时，205国道两边到处都是卖大米的，南来北往的车辆，尤其是天津、北京的司机到了小营都会停车下马捎带一些。广阔的田野到处都是兔子爱吃的野菜。父亲每天早晨4点多就起床，骑着大金鹿就到农村的地里忙活开了。到七点多返回一定是满载而归，大包小包盛满了荠荠菜、曲曲菜、婆婆丁、猪耳朵菜等兔子、鸡喜欢吃的野菜，一点不耽误上班。有一天，父亲早晨出去拔菜，很快就折回来了。我那时也醒了，隐隐约约听到父亲在外屋和母亲说，碰到一个农民急等钱救老母亲，得赶快拿点钱。那时年纪小，根本不关心这些。父亲走后，母亲小声对我说：“你爸爸碰到个人，说家里老娘得了重病，老辈存了些银元，就想便宜卖了。救人要紧，这不，你爸把这个月的工资全拿走了。”很快，父亲就匆匆忙忙回来了。神色慌张地把一袋用编织袋包着的东西放到床底下，饭也没吃就急急忙忙上班去了。我非常好奇，伸手从编制袋里摸出了一块上面有袁世凯头像的“袁大头”，凭直觉这银元好像有年头了，上面还有淡绿色的锈迹。用两指夹着使劲一吹，放在耳边马上就可以听到非常悦耳的金属声。每个礼拜天，大哥都会从相距30里的黄河北段的北镇回小营看望父母。又逢礼拜天，大哥回来了，母亲把大哥扯到屋里，将父亲买银元的过程讲了。只听大哥急切地说，你们可能上当了。他把银元从床底下拖出来，随手在里面拿出几块往地面上使劲一摔，只听得“啪”的一声，银元立刻四分五裂。“真的银元是不会摔碎的。现在，我们公安处收审所就抓到好几个河北籍的骗子，就是用这样的银元，他们专骗老年人。现在社会很复杂，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轻信陌生人呢？”父亲下班回来后，一听大哥说银元是假的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，半天说不出话来。老实人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窝囊事。稍事片刻，他压低声音和大哥商量，把那些假银元都交给公安局吧，不要再流通到社会坑害别人了。晚上吃过饭，父亲把我们兄弟几个都叫院子里，开了个家庭会议。“我出生入死一辈子，为了保家卫国与敌人殊死搏斗，都没有碰到这样窝囊的事情。这次却栽到了鱼水情深的农民手里。本来是想帮一下这个老乡，没想到他竟然是个骗子，把好事办成了坏事。一是我心太软，二是我贪了小便宜。从此以后，大家不要再提这件事了，更不能对外张扬，太丢人了。我引以为戒，今后坚决不能再随便听信外人的话了。大家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也多在脑子里打几个问号，免得像我一样助纣为虐。”银元都被大哥拿去处理了。可能是为了警醒自己，父亲留了一块假银元和抗美援朝军功章放在一起。看来，他是想每时每刻提醒自己，不要忘了艰苦奋斗的革命传统，保持心明眼亮，任何时候都不要动了心念贪图便宜吧。
父亲在赴朝前留影
front2_0_FtY1Z9DTBsUctzFoGKKe0ucp6dU7.1633072749_15_19_09.jpg