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声叹息……

梁振声

年近花甲，身体经常出“故障”。一个月前，不知什么原因，体重忽然暴瘦了20多斤，并伴有口渴，频繁起夜症状，只好跑到医院挂了泌尿科。
“一型糖尿病，伴有酮症酸中毒，抓紧住院吧。否则有生命危险。”医生非常严肃地对我说。
老伴惊恐万状，立刻马不停蹄帮我办理好住院手续，就在泌尿科住下了。
春节临近了，医院病人乌央乌央的。病房基本都塞得满满的，喘不过气来。非常荣幸，我被安排到走廊南侧朝阳的一个两人间，和我住在一个病房的，是一位惠民县的农民。
白天楼上楼下做了三种检查，已经累得满头大汗。晚上躺在病床上有机会与病友闲聊起来，得知他是惠民清河镇的，姓刘，今年已经73岁了。
“你早就有糖尿病吗？”
“哪里啊，我本来是过来做胳膊手术。术前检查，医生说我血糖高。必须抓紧把血糖降下来，否则刀口不好愈合。这不，住了一个礼拜，已经花了两万多块钱了，正事儿还没有处理呢。”
这时，我才发现老刘的左臂行动有些障碍，手指严重变形。老刘尽管70多岁了，面色红润，看起来身子骨还算硬朗。病房温度适中，他仅穿了一件非常破旧的灰色秋衣和蓝格病号裤。床头小橱柜上干干净净，仅有的一个绿色塑料水杯孤零零在那里竖着。
“也没有来给你陪床的？”我隐隐有些恻隐之心。
“老伴年纪大了，身子骨儿也不好。两个儿子，一个给人家开大货车，一个搞装修，都忙着赚钱。再说了，我现在还没有做手术，还不需要伺候。”
聊起他胳膊是怎么受伤的，这位老农深深地叹息了一下，眼里闪过一丝哀怨。
“都是为了儿子。哎！”
略作沉思，老刘打开了话匣子。他是清河镇最南的村庄，为了两个儿子，这些年他吃尽了苦头。前年，好不容易把大儿子养大成人娶了媳妇，自己累得扒了一身皮。第二年，二儿子又到了娶媳妇的年龄。这时的他已经“弹尽粮绝”一筹莫展了。在农村结婚，房子是个大事；没有房子，就娶不到媳妇。可老刘的五间平房已经给了大儿子三间，自己和老伴住了两间。
“实在没有办法，生出来总得管啊。顾了大的，就得顾小的，要不孩子生怨啊。”老刘和村委申请了一下，地基总算有了着落。村委同意将村东头的臭水荷塘利用起来给孩子盖房子用。这个荷塘已经有几十年了，早些年还曾经养过鱼，后来成了村民的随意倾倒垃圾的湾，环境污染严重。鱼养不成了，从此也就成了一个废弃大坑。
刘老汉家里还有一台手扶拖拉机。他起早贪黑，一个人开着拖拉机拉土，自装自卸。用了两个月的时间硬是把这个臭水河塘垫高了近三米。等到请乡亲们帮忙把三间大瓦房盖起来，不仅花尽了所有积蓄，还欠了乡亲们将近五万块钱。帮二儿子娶上媳妇，他的左臂就开始疼痛，后来发展到手指开始变形。为了还能继续干点农活，不给孩子添麻烦，他和老伴商量到医院看看，医生说是由于压迫神经得了肘管综合症，可以通过手术治疗。这不，一个礼拜前就让儿子给办理了住院手续。可是，令刘老汉万万没有想到的是，前期检查自己竟然还有糖尿病。
“胳膊的手术还没有做，已经花了两万多了。也不知道出院得花多少钱？”老刘又深深地叹了口气。
晚上，躺在病床上，听到老刘在床上辗转反侧，弄出吱吱呀呀响声。
窗外下起了蒙蒙大雪，雪花打在玻璃上飒飒作响。
第二天一大早，老刘下楼买了一个馒头，一份咸菜条和一碗小米粥。正在吃着，床头的呼叫器响起来：
“刘恩清，请到护士站来一下。”
老刘放下馒头，急急忙忙出去了。一会儿回到病房，他的脸色阴沉，就像窗外的天气一样灰暗、阴冷。
“欠费了吧？”我感觉到老刘有心事，随便问了一句。
“不光欠费了，还要再交三万。”他一屁股坐在床上，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。饭也不吃了，那双布满黑色裂痕的手在相互揉搓着。
“一个礼拜，血糖控制不错了，昨天又让做的心电图，彩超，医生说我心脏还有问题，得做造影搭支架。二儿子已经给出两万了，这次得向大儿子要了。”
医院有明文规定，只要欠费一切“断供”。老刘在房间里转来转去，最后走到我的床前很难为情地说：
“用一下你的电话吧，给大儿子打个电话。”
我帮他拨通大儿子的电话，把手机递到他手里。这时，我发现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。
“大宝啊，医生说我心脏还有点毛病，不能做手术。得先治心脏，没有问题了才能给做胳膊上的手术呢。”刘老汉声音有些哀求：
“今天能送过来吧？得交三万块呢。”
电话挂了，老刘把手机递给我，连声道了好几声“谢谢。”
“怎么样，孩子今天过来送钱吗？”
“晚上过来，晚上过来。”老刘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。
CT、彩超，取尿检、血检报告......，又是一天忙忙碌碌的检查，等回到房间，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。老刘在床头就着咸菜啃着干馒头，这次连稀饭都没有了。
“儿子还没有来？”根据观察，我明白老刘已经囊中羞涩了床头金尽了。我把老伴买的“青食”无糖饼干给他一包，外加两个鸡蛋。
“这怎么好，这怎么好。”他推搡了几下，在我的执意要求下还是收下了。“孩子下午来电话了，答应晚上过来送钱。”
看得出，他对培养的儿子还是蛮骄傲的。
可是一直等到晚上近10点，他那引以自豪的大儿子在另一个中年男人的陪伴下空着手拥进病房。在他们的谈话中，我隐隐约约听出来，那个陪伴儿子来病房的是老刘的妻侄，在滨州的一家银行工作。他们聊着家常，大概怕影响到我休息，声音压得非常低。由于白天楼上楼下跑累了一天，我渐渐沉入梦乡。
“兄弟，我得家走了。”一大早，我还在睡意朦胧中被老刘吵醒，急忙起身。
“病还没有治好，怎么就出院了？”我惊讶地看着老刘。
“孩子说，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毛病，回家养养就好了，不治了。”老刘右臂夹着被子，左手拿着那个绿色的塑料水杯。“您好好治吧，我得走了。儿子在楼下等我呢。”
我下意识地握了一下他那只拿着水杯略有残疾的左手，依然可以感觉到微微颤抖，而且没有一丝温暖，像窗外的天气冰凉冰凉的。
站在窗前，我俯身看到楼下老刘颤巍巍地挤进一辆黑色的小车。车屁股冒出一股白烟，车轮碾过的路面，卷起纷纷落叶。望着一溜烟消失在茫茫人海的背影，我耳畔似乎又听到了他深深的叹息......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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幻化成风

看的好心酸，什么时候老百姓的医疗和教育问题不用自己操心了，幸福指数肯定会提高不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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哨兵观察

幻化成风 发表于 2021-12-31 05:19
看的好心酸，什么时候老百姓的医疗和教育问题不用自己操心了，幸福指数肯定会提高不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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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你点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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哨兵观察

若不走弯路，共同富裕可能早实现了！
作者了不起呀，拜读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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幻化成风

谢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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